初戀的味道 - Quel Amour! - 香水

＝１＝

　　又一個下著細雨的午後，我坐在公車上裡，一個人偏著頭想事情
。今天雖是例假日可公車上人出奇地少，沒有人站著，手上拿了個小
包包的我本想站著靠置物台就好，想想奇怪，還是坐了下來。

　　坐著後不免又想到Ｐ，等會兒見了她…，是要說什麼呢？“不要
難過”還是“嗯，我懂”。好想知道跟Ｐ分手的男人到底是誰，他有
傷害這個可愛的女孩嗎？公車即將到站的播音把我拉回眼前，將放在
旁邊坐位的包包拿起，車門一開我迅速地鑽下車。

　　走在行人道還有約五分鐘的路程，到定點抬頭一望，不難找嘛，
原來這舞蹈教室有招牌，雖然早已打聽清楚樓層，只是再確定沒找錯
位址。

　　推開透明大門，完全沒有人的前廳，門口擺著小小的沙發椅，旁
邊的桶子插滿了雨傘，我沒有帶傘，倒是很好奇如果Ｐ有帶傘哪一把
會是她的。等了一會兒終於有人從裡面出來，是位女性問了我有什麼
事情，我站起來回答說等人，等的是Ｐ女，她對我笑了下並要我進去
裡頭的茶水間等。走廊小小窄窄的，左右都是房間，聽說今天練舞室
擠滿了人。

　　看了錶四點五分，Ｐ從裡頭出來，看到是我她一臉意外，她右手
拿了條毛巾在擦汗，一邊說請再等她五分鐘。

　　接了Ｐ出來後，正好雨也停了，我們花了很長時間的步行到附近
的捷運站，我發現Ｐ沒有換衣服只擦了汗穿上運動外套，而且她也沒
帶傘，一直問我幹麻來接她，誰告訴我她在這裡練舞之類的問題。我
著實愛答不答，走路讓我汗流不止，只好提議一起去已訂好位子的餐
廳。

　　Ｐ今天穿黑色棉質的七分褲，鵝黃色的削肩短Ｔ，罩了件連帽灰
白色運動外套。她將頭髮綁起馬尾，沒上妝帶了副黑框眼鏡，整個人
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來的年輕，也是因著Ｐ個頭小小的、臉蛋還有些可
愛的稚氣，再加上固定運動，活脫像是校園女大學生那樣。

　　我們去了一家氣氛自在的義大意麵餐廳，點了很多東西慢慢吃。

　　Ｐ一邊吃著一邊聽我講近況，還有我如何得知她的近況，包括她
與交往近一年的男友分手的事。Ｐ顯得不怎麼有興趣，倒是顧著吃，
默默吃掉不少食物。從她頻頻回說“喔，喔”，看來她也只打算跟我
點頭、搖頭帶過，事情過了她也不想再多解釋。

　　「唉大，沒想到你會這麼關心我耶…我沒事啦也很好。」

　　哦?!要不Ｐ已經自己療癒過，要不就是她只在裝沒事，也許正如
她說的我們的關係似乎沒好到可以彼此敞開心房，但我自己對她的關
心還是默默地進行著。也罷，這樣也不錯，至少看見她無異樣。

　　「其實我還有一件東西要跟你分享才來的。」

　　此時餐後甜點與咖啡正好上來，為轉移話題與氣氛，談到另一個
我們都感興趣的東西上。Ｐ看來有點好奇，大概也覺得我神秘悉悉的
表情有些好笑，她很專注地看我仔細地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盒子。

　　「你一定不會相信，老實說連我自己也覺得這種說法很無稽。你
相信從香水味聯想起某人這種話嗎？我的意思是，從它的香味連結到
某個人的印象上頭來。」

「……。」

　　「Ｐ，我以前也不相信，這種一廂情願說辭跟什麼“我的本命香”
一樣無聊且自作多情。香水工業怎麼會為你一個人做些什麼嘛。可是
，你現在可以說我掉進矛盾陷阱裡頭，為什麼！我告訴你，這盒內的
香水　就　是　你！」

　　我故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的說著，果不其然受我那鬼鬼祟祟的
氣勢影響，Ｐ的臉部表情變的活潑，她現在應當充滿好奇，又感到疑
惑。

　　「什麼就是我，有這種事！唉大你從以前說話就沒邊，拿出來聞
看看。」

　　「當然當然，不但要聞，還要將它送給妳。」

　　「你人真好～啾咪。」

　　「我掛保證這是你的口味、你的喜好、你的“衣服”。這是我從
國外買回來的，拆了後噴過幾次，每次都想到你，那種印象催促我來
找你聊聊…你看是Annick Goutal的Quel Amour! 」
　　
　　我人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大串說明，此家餐廳的咖啡是讓我來的原
因，它的冰滴咖啡帶著深培豆的苦味，感覺有些維也納風格。接著說
道︰「這支香水是2002年推出的，正好也是我們認識的那年。十年了
，依舊甜美…。」

　　Ｐ也不知道到底有無聽到我說的話，只見她顧著打開米黃色外盒
，取出香水拿到眼前看啊看。香水瓶上有個蝴蝶結，Ｐ說像是人工綁
上去的，又說些應該很貴吧的話，質感老實說我覺得普普而已。

　　正當她把蓋頭拿開要往手腕上噴時，我立刻出聲制止，說了一番
道理。身為一個專業的品香人士，身上可以沒有香水味，但是一定要
隨時拿的出試香紙。說完我拿出兩張試香紙，並把香水拿了過來，噴
在紙上要比身上來的客觀些。

　　我毫不猶豫地往試香紙上噴灑，眼角能夠瞄到附近客人還有櫃台
擦拭水杯的老闆視線，也難怪，這類動作確實很少在餐廳見到。一股
酸甜騷莎醬混著櫻桃、蜂蜜和牡丹花香進入鼻腔，Ｐ聞了聞終於忍俊
不禁笑了出來。

　　「這哪裡有我啦～唉大你講看看啊。」

　　「你…看過電影大國民嗎？主角死前留下了一句“玫瑰花蕾”，
結果一堆人想解讀這是什麼意思。」

　　「……不懂。唉大你是不是發燒啊！」

　　「好吧，同樣的，我就留下一句線索給你，回家後再好好聞它幾
遍。…石榴。就是“石榴”。」

　　做了最後暗示後，我便不再發表意見，Ｐ拉著我要我至少把石榴
說清楚，雖然我也很好奇她的回應，不過還是要她先回家改天再聊。
她已先打過電話回家報備跟朋友吃過飯，我送了Ｐ到家門口，一想到
她父親管教很嚴，說什麼我都不願意再進去坐一會兒。

　　坐在回家路上的公車上，我又拿起試香紙聞，好想再跟Ｐ坐著喝
杯咖啡，最終我相信心思細膩的她會懂，Quel Amour! 是瓶裝的愛情
，裏頭有沐浴在愛中的Ｐ的身影。


＝２＝

　　翌日是個整天都放晴的好天氣，因為是假日的關係，睡的特別晚
起，加上起床後懶懶的不想動，只能賴在沙發轉轉新聞台頻道。

　　下午一點鐘左右時接到Ｐ的來電，抓了件外出服，梳好頭髮便出
門與Ｐ見面，比較意外的是她開著車來，Ｐ住的地方離我滿遠的，碰
了面其實也是轉了附近巷子找家簡餐店用餐。

　　Ｐ開車時顯得她整個人很小，她的手小小的緊抓著方向盤，或是
車型比較大一些，總之她看起來一副如臨大敵很小心的模樣挺趣味的
。她今天妝化的很好，讓她精緻的臉蛋多了幾分美麗，頭髮放了下來
，昨天見到她束著的馬尾，尾端像乾沽的稻草好多分岔，還黏了堆汗
水顯的濕重，現在看就不同了，看來是昨晚用心護了髮的成效。

　　我點了早午餐套餐，Ｐ點了鬆餅與果汁。我想到昨天她說咖啡好
苦更顯得香水的香甜便覺得好笑。想起某某說過Ｐ本身就像果汁那般
潤喉多汁，果然是這樣吧。

　　Ｐ馬上就切入正題，聊起昨天的香水，她早準備好把香水放置桌
上。我們坐在靠走道的中間位置，其他客人都選擇坐在靠窗邊，所以
附近並沒有其他人。

　　「怎麼樣，已經弄懂石榴的意義了嗎？還真快呢，不過一個晚上
，不過我也很想快點聽到妳的感想。」

　　「唉大是看過《三月的紅色深淵》嗎？書裡有提到石榴的果實，
還有你說的電影大國民“rosebud”(玫瑰花蕾)。我帶來了這本書…
。」

「不，我從來沒看過，作者是…恩田陸，嗯，也沒聽過。」

「…總之，書中有一段石榴的文字，唉大你可以看看。」

　　Ｐ在那頁作了記號，書中寫道一本三省堂出版的《世界符號辭典
》記述（以下內容引自恩田陸《三月的紅色深淵》一書）︰石榴即不
死。象徵整體中的多數、多年的豐饒、多產、豐富。﹝佛教﹞：石榴
與佛手柑、桃子並稱『幸福三果』，象徵多子、多福與多壽；﹝中國
﹞：石榴象徵豐收、富饒、子孫、孩子與幸福的未來；﹝基督教﹞：
石榴象徵永恆的生命、精神的富饒。此外，由於石榴數量繁多的種子
全集中在一起，因此也象徵信徒聚集的『教會』；﹝希臘·羅馬﹞：
石榴是春天、返老還童、不死、豐饒的象徵。石榴是希拉／朱諾【註
：希拉與朱諾是同一人，唯前者是希臘神話中的神，後者是羅馬神話
中的神。】的手持物，同時也是象徵讓春天與豐饒回歸大地的穀物女
神賽爾斯與其女佩爾賽佛妮的標誌。還有一說，認為石榴是從酒神戴
奧尼索斯的血中長出的植物；﹝猶太教﹞：石榴為再生與豐饒的象徵
。在祭司服上的石榴與鈴鐺圖樣象徵讓大地受孕的雷與閃電。」

　　「哈哈，各方面、各派的意義都有耶，很棒的一段石榴介紹。」
我讀完後說。「不過可惜沒提到石榴果實的香氣，幸好只要吃過石榴
大概就知道箇中滋味。」

　　「你也不是要祝我多子多孫吧？而且這香味也不是只是石榴。」

「好吧，先聽你談談心得，我再補充說明好了。等一下！沒想到
你會想到小說裡去，讓我突然想到江戶川亂步曾寫過一個短篇小說就
叫《石榴》，內容說一具屍體的頭顱讓刑事不由得想到石榴，因為被
害人臉部被灌入大量鹽酸，整張臉爛的血肉模糊，就像熟成的石榴果
實一樣。」

「好噁心，吃東西時一定要提這個嗎！…我覺得比較像是荔枝，
要不是你提到石榴…。果香部份很明顯，並不是那種熱情多汁的印象，
而是氣質款式，摻入玫瑰花香，後味有點粉粉的甜味。…主要還是那
酸酸甜甜的味道，讓我想起了……初戀的心情。」

「蛤，破處…的心情。」內心想著現在的年輕人真敢說耶，也對
啦，Ｐ也過了少女來到輕熟的時期，沒想到她也滿開放的嘛。說時起
那時快，突然有雙拳往我臉上招呼過來，一般只出一拳還能往旁閃，
怎麼會有人同時出雙拳揍人的。沒得閃，好痛啊。

　　「你怎麼會一次出兩個拳頭啊？」其實是想問你幹麼動手打我呀
？只見Ｐ慢慢縮回她伸展的長手臂，可惡，臉頰已感到痛痛紅紅的。

「誰叫你在那邊亂說什麼！初戀，初戀的心情啦，是初戀酸酸甜
甜的味道。」

　　「喔，我聽錯了嘛，酸酸甜甜的初戀，了解。」

「抱歉。你不覺得嗎？以為石榴的含義是這樣，石榴籽粒吃起來
清爽的酸度、甘甜的滋味，籽心含在嘴裡又有些苦澀的味道，就像第
一次談戀愛，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心情。」

「原來如此，你形容的真好耶，我沒想到能讓你聯想到初戀…。
」

　　「我覺得就像那名字一樣，讓人有愛情的心動，在印象上也是紅
色的，所以才會想到去翻書《三月的紅色深淵》。它不是香料雜燴匯
集形成紅色，也不是賣弄官能的紅色，就只是清新的紅漿果，均衡的
花香有如Anjou的粉紅酒。不過，為什麼唉大你說這 就 是 我 呢？」

「嗯，你說的太棒了。我只能補充幾點。對我來說Annick Goutal
這瓶香水是非常棒的石榴香水，通常在香水裏有石榴不是聞起來廉價
否則就是無關緊要。比方說Jo Malone的Pomegranate Noir，根本無從
得知石榴味道；Moschino的衣!見鍾情(Couture!)不是緊要；Versace
的香戀水晶(Bright Crystal)只能說是爛貨。但是，Quel Amour! 做
的相當出色。像你說的，它營造的紅色印象很鮮活，把石榴的血紅汁
液，下次你仔細看，它看似血紅色其實很有透明感，籽粒像寶石透著
光澤，非常漂亮。再加上那適度酸甜的滋味，香水也雷同，做的像小
女生的香味，又慢慢轉為牡丹、玫瑰花的成熟香味，簡單中帶著晶瑩
的透明感，非常好聞。至於像你的部分，你不覺得自己就是這種酸甜
的小女生，有血有肉的紅石榴嗎？尤其是你戀愛時候的樣子，恰恰好
符合你有些倔強的形象。雖然很多事情你只跟自己說，希望你偶爾也
讓朋友了解一下小女人的成長心事喔。」

「謝謝…你，這樣啊…。」

「可能是我自己太矯情吧，才把這種印象跟你影像重疊起來，不
管如何，希望你喜歡。」

Ｐ的左眼下方的哭痣隨著眨眼而楚楚動人，她皺起眉頭的模樣，
再加上低頭的姿態，應該很容易讓人以為她在難過吧。

「既然是唉大送的貴重禮物，我會好好保存的。」

　　「把它用光比較實際，哈哈。不過你初戀時是怎樣，有很酸澀嗎
？該不會…那個男的就是讓你破…」最後我只敢小小聲的說。

　　「…白癡。」Ｐ用很不屑的語氣說著。


＝３＝

＊大國民（Citizen Kan）維基百科 http://0rz.tw/XsdB0

＊《三月的紅色深淵》作者︰恩田陸；譯者︰周若珍；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出版年: 2006-10-01；
ISBN: 9789574505050

＊《石榴》此短篇小說收錄於《陰獸》一書。
作者：江戶川亂步；譯者：林哲逸
獨步文化出版；出版日期：2010年02月05日；
ISBN：9789866562471

＊短心得︰這是我聞過最棒的石榴香水，縱然佔的比例不是太高，是
一段值得紀念的愛情、是方大同的歌曲＜麥恩莉＞，像是夏卡爾的畫
作L'anniversaire。

Annick Goutal Quel Amour! 喔！愛情！淡香水 (2002) ★★☆
香調︰花果香調。
前味︰石榴、紅醋栗、櫻桃、藍莓、桃香。
中味︰玫瑰、天竺葵。
後味︰灰琥珀。
調香師︰Isabelle Doy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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