Ｐ的戀愛 - 香水

□ §１ □

多年後想起依舊覺得你還真是王八蛋…。

當時的我一心渴望著愛情的降臨，
請允許我這麼說懷著情愫的十八歲少女多少有些花癡與幼稚，
特別是初次動心，面對著喜歡的對象時哪個不是這樣。

十一年後的今天我才發現你的祕密。

沒記錯與你相識是在校外的運動中心，
約莫初春的下午四點時分外面流動著燥熱與不安的空氣，
我比平常還要早一些進到館內，
緩慢地享受著換上舞衣、舞鞋的空調接觸後的舒適，
等待著。
推開更衣室的大門，準時四點整我調整好心情，
正要踏著愉悅腳步前去練舞，這時你戲劇性地出現了，
應該說，你當時愚笨的模樣讓我留下深刻印象。

你手裡抱著一疊書籍和資料袋，從練舞室的側邊走過，
臉上的汗水說明你很吃力，
你的側臉也被厚重的眼鏡擋住，
眼鏡滿冒霧氣，你似乎推了它一把，好把前方的我看仔細，
後來你說就那麼見過一次，已被我吸引。

你的皮膚很白，這是我唯一對你有好感的地方，
比大部分同齡女生都要白，幾乎與我一樣。

我一向不喜歡粗線條或愛體育活動的男生，
從你身上可看到一種細膩而懦弱的白淨，
無血色的陰性男孩，白的如此斯文近乎冷漠。

真正對你有好感是好久之後，那次你不再那麼狼狽地出現，
你把臉洗了乾淨，換上好看的襯衫，來到我的面前問著我學的是什麼舞蹈。

當知道你在中心打工和身兼好幾個家教賺取學費後，對你更加佩服，
不像我從小都依靠著父母，
大學的學費、生活費都是家裡支付，
而你不同，你告訴我一向只靠自己，
即使唸醫學系這麼繁重的課程下仍然擠出時間工作。

你熱切地對我說著我有多麼可愛與受注目，
我沒忘記那次在學校的咖啡約會，
你拚命摸著頭髮結結巴巴又害羞的模樣，
後來你生日我送你一副新的適當眼鏡後整個人簡直煥然一新，斯文的不得了。
眼鏡仿佛改變了你的外型，不再看來那麼厚重、呆板，
不過你的話還是不多，當時我對自己說這就是你穩重又憨厚的個性，
在我心目中，這樣的你還保留了些陰鬱的氣質，實在很帥。

漸漸地我明確自己喜歡的類型與你重疊上，
有一種愛情進到我人生的感覺，
我喜歡你高高瘦瘦的身影，你那不擅長肢體活動的文弱貌，
望著我跳舞時又羨慕又崇拜的表情，
和你專心看書時動腦的模樣。

我們正式交往的日期是十一年前的二月二十八日，
那麼短暫卻又銘心的愛情，苦了我往後每年紀念228時都要想起你一次。
或許以後不會了，
對！再也，再也再也不想你了。

如果有一天夢想都實現、回憶都成了永遠，你是否還會記得今天？
那天我們牽手一起走出練舞室，
你在兩旁種滿阿勃勒與紫荊樹的校園小徑親吻我。
然後在四個月後的炎夏初與我分手。

期間我們歷經彼此的生日，留下紀念品，
你是眼鏡、我則是一小瓶香水。
或許你早已打聽我當時對香水很著迷，
所以你費心地不知從哪買來這瓶香水並煞有其事地放在自製的小方盒裡，
相對起來我喜歡那個手工的小盒子較多，
那顯示了你的用心與細膩，
木頭材質、鐵片裝固並在其上刻了我的名字與愛心記號，
雖然看來不難卻也素雅好看，可惜我得坦承我一點都不喜歡那香水味。

甚至覺得你在那時為什麼要送我一瓶有些成熟且不適合我外表的香水。
或許只是你隨便買的吧，
當時的我身上盡是些甜的類似水果氣味與花朵香，
相信你也聞過很多次我的香水，
所以你是故意買一瓶不同類型的送我嗎？
還是…
陰鬱又細膩的你對我所做的卑鄙伏筆。
在我生日的兩天後我們必須分手。

總之你送的小香水我沾過幾次出門就再也沒用了。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發覺原來什麼都可以，我們是否還會停留在這裡？

分手時總覺得你有所隱瞞，
你說缺乏安全感，你太不OK了配不上我，而我隨時都有人在旁追求。

那你呢？
都要結婚了還要求婚前務必與我見面又是怎麼回事！
十一年後透過臉書與我的好友聯絡聽來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嘛，
朋友告訴我你親口告知要結婚的消息，
高材生，畢業後完成了你夢想，
不但真的成了醫生，聽說你還取了個漂亮的護士，
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懷了四個多月身孕你才肯跟人家結婚是嗎？

真的，
你真是無可救藥！

當年你有否想過我的感受，
你說我長的可愛、多才多藝、家世又好，沒有你在旁不會怎樣，
可是那些投入的感情要怎麼算，那個曾讓你一眼傾心的我，能夠那麼容易收回嗎，
我一直反覆在角落、躲進被窩喝著水想著想著，
原來愛情來的快、去得更快便是這樣，
原來情傷那麼痛、那麼黑暗，只能拚命聽著流行歌曲療癒。

沒想到你還想透過我的朋友打探我是否有對象或已婚，
我真的受夠你如此般的關心方式，
就‧讓‧我‧告‧訴‧你
那之後的我並非不再相信愛情，也曾微微敞開過心門，
但不可置否在這對象中找尋你的影子導致浪費了幾年的光陰，
可是我很好，更不會埋怨，
我愛上了你某一面的壞與黑暗，
掉進陷阱中不斷重來並嘗試著催眠自己會有更好的結果，
到頭來你像顆泛黃昏弱的燈泡，發出的微光足以讓我分不清是惡夢抑或美夢。

如果你膽敢送喜帖給我，我會立刻撕掉並連同〝紀念品〞丟掉。
對你只剩厭惡，沒想過與你再見一面。
到現在留著你的紀念品已然無用，
穿上舞鞋我將為你再跳一支舞，最後、永遠地忘記你。

當你的眼睛瞇著笑、當你喝可樂當你吵，
我想對你好，你從來不知道，想你想你也能成為嗜好。
當你說今天的煩惱、當你說夜深你睡不著
我想對你說，卻害怕都說錯。

好～喜～歡～你 知～不～知～道



□ §２ □

而我終究明瞭了你的意思。

好幾次我都想把那瓶你送的小香水丟棄，當然，連同盒子。
每次想起你那時無情地說著︰
「在一起不算久，趁著年輕…我們不合…我必須兼顧學業與前程，對不起。」
我又想起了你懦弱著一張臉搬著重物時的表情，
你確實是缺乏自信的人但至少明白，
這一切都像是關乎著你自身的利益卻忘了顧及我的感受。

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們的感情，
外型搭不搭、個性合不合拍之類的，
你轉頭抽手的速度之快我沒料到，或許你有想過這樣對我的傷害才最小，
但我不管，那時的我，有著少年維特的煩惱有種難過到想死的念頭。
理性總是以勝利者姿態告訴我，再放一陣子吧，
一方面捨不得，另一方面想等到新戀情的發展再處理。

我從未發現你的祕密就在抽屜裡–一個小小的開口，推開後露出個小縫，
在那你自製的木盒裡，只要別被愛心圖案蒙蔽了視線，
是啊！我竟然多年來都沒發現你心思細膩到這種程度。



□ §３ □

如果有一天回到最原始的我，你是否會覺得我不錯？

再度重拾起那瓶小香水，其實不必打開它我還是能記起味道，
清新純淨的胡椒氣味，有如疊疊白紙，雲霧般的麝香繚繞其中，
還有淡淡的花香飄來帶點蜜桃乙醛的氣味，清爽的水氣涼感。

讓我想起那次你明明穿了好看襯衫卻一副傻呆傻呆的模樣，
或許多打開幾個釦子，隨意的把柚子撩上來，
別只是把你修長的身材與病態的皮膚色澤掩在黑白直紋底下。

多年後再度聞到這香水味，早已不再那麼排斥，
當年認為不適搭的我也早已厭倦了甜蜜蜜的味道。
尚稱不上喜歡程度，原因是總感到其中的廉價，
尤其上網一查都這麼久了仍持續販售就讓我一肚子火與尷尬，
我可不希望街上有人穿著到處走，
我不想聞到它也盡量別去碰它。

可那後味讓我想回到當時，回到青春期，
可恨的是我有點喜歡那股淡淡的甜綠香與壇香木味道。



□ §４ □

如果有一天我離你遙遠，不能再和你相約，你是否會發覺我已經說再見。

聽說你順利完婚了也當了爸爸，我應該能多體諒你一點，
當初的消縱即逝猶如你送的香水般，
我向人借了醫療用的小夾子才把裡面藏著的紙條取出來，
只是一張輕薄低磅的紙，上面有些年代磨損痕跡，
不過你幼稚與拙劣的筆跡還清楚可見。

上頭的字密密又麻麻，一行接著一行毫不留空隙，
全無標點符號，我佩服你用極致的空間交代一段感情的結束。

全文是這樣–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相信會讀完並且明白我內心的痛苦與難
過決定一切全是我的錯從小我在單親家庭長大父親早逝母
親獨自撫養我和兩位妹妹未的確向你說明這是我配不上你
的原因之一接著是母親介入初現在我們戀情時很生氣我也
覺得身為家中長男有責任我愛著她們她們都希望我以醫生
這條路為重而我自己太脆弱永有了你便不能朝志向前進無
論如何都會緊抓不放我會永遠記得你吃冰淇淋時張著嘴的
可愛模樣把頭髮扎起來跳我不懂的現代舞姿還有我很想牽
你的手時或是很想親你時難忘記你害羞生氣的表情原諒我
全都知情其實XX也很喜歡你記得甚至瘋狂的傳訊追求如果
不是我的緣故當時會在一起請別奇怪總之在那之前其實我
跟XX說過我已佔有了你認清原來如此並加油添醋大肆談論
我們的發展後才死心你諒不諒解我的作法已不重要一心只
想與你在一起的我卻必須分開就當作是人生中最大考驗吧
2002.7.12

讀完後淚水不止地崩落，你真是無可救藥的媽寶王八蛋。



□ §０ □

「你這個男友要嘛盲目要嘛是天才。」坐在我對面的傢伙一副很享受的語氣說著。

此刻我覺得這傢伙真的很鬼怪。
特別是此人說話時看我的眼神，有時我們眼神一對到我會發現有雙眼睛並非望著我，
而是望向後面的遠方，一陣很強烈的空虛感襲來。

這傢伙曾對我說︰「Ｐ呀*1，你左眼下方的哭痣會讓男人瘋狂唷。」
說著說著表情帶點賊，讓我腦海中聯想到的形容詞是台語說的“阿里不達”。

「喔～好蓬鬆的空氣感，像是整個人飛了起來，穿插些清潔劑芳香的小白花與棉花糖的香
甜，仔細一嗅有點個性大概不是小朋友喜歡的類型，也難怪你當時會不喜歡呀。」

「現在我能慢慢接受，但我覺得他應該是盲目送我的吧。」我很冷淡的回應。

「那可不一定，照現在的模樣我覺得這是一支很適合你裝扮的香水。與你那白皙的膚色相
襯，呼應你乾淨不做作的個性。」

我要是能像唉大說的那樣就好了，但我知道我不是這樣子的，
也許身旁的朋友或陌生人理解我的外表與內在是如此這般，
但總還缺了很多什麼，就像我也想要別人稱讚我時不光只是甜美可愛。

「哇靠，這盒子的機關還真是巧妙，肉眼幾乎看不出來，這個凸塊往內一推縫隙就跑出來
了，了不起…。」

話說我發現時也非常驚訝，仔細一想，是否只是很失落這樣的香水，
而忽略了更重要的木盒所藏訊息，都這麼久了還真是有些愚昧。

「這張紙是怎麼回事啊，薄成這樣墨水都透到背面去了，摺痕也都破了。太誇張了吧，
喂！七月十二日這個日期是你的生日呀，哪個星座的女生這麼笨，這內容…。」

巨蠍座啦，我心裡暗自回答，雖然唉大看起來也不怎在乎就是了。

「不過這到底是什麼香水哩，我還是猜不出來呀！如果先從年份去抓範圍的話，大約是零
二年左右買的香水還要有出縮小香版本的…首先它不是紅玉銀柳*2，也不像是
寶格麗或是當初很火紅的光韻*3。」

「＊＊＊」我告訴唉大提示，是哪家品牌，答案應該呼之欲出了吧。

「原來如此，再加上台灣這支香水現在還有在賣這個題示，只剩下這支女香了吧。」

嗯嗯，我接連對著唉大手機裡的螢幕中的香水圖片點頭。

「這男的也太差勁太幼稚了，雖然這禮物很廉價不過很有趣喔，你看這張紙寫的內容，不
就是當年大學生無聊愛玩的藏頭文把戲…」

「欸？」

「這張紙寫滿了字完全沒有標點符號，用意大概是要你更清楚看見他的意思。比方說，故
意把字寫得潦草卻在最關鍵的幾個字上寫的工整無比，可以猜測這些潦草幼稚的字體內容
都不重要，可能是捏著鼻子說謊吧！只有正體字的部分才是認真的，所以才特別仔細去寫
再把位置藏在最中間。你自己看吧。」

接過那封信重看一次，眼淚不聽話地飆出，為什麼？
我明明就不是什麼精明又心細的女生，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相信會讀完並且明白我內心的痛苦與難
過決定一切全是我的錯從小我在單親家庭長大父親早逝母
親獨自撫養我和兩位妹妹未的確向你說明這是我配不上你
的原因之一接著是母親介入初現在我們戀情時很生氣我也
覺得身為家中長男有責任我愛著她們她們都希望我以醫生
這條路為重而我自己太脆弱永有了你便不能朝志向前進無
論如何都會緊抓不放我會永遠記得你吃冰淇淋時張著嘴的
可愛模樣把頭髮扎起來跳我不懂的現代舞姿還有我很想牽
你的手時或是很想親你時難忘記你害羞生氣的表情原諒我
全都知情其實XX也很喜歡你記得甚至瘋狂的傳訊追求如果
不是我的緣故當時會在一起請別奇怪總之在那之前其實我
跟XX說過我已佔有了你認清原來如此並加油添醋大肆談論
我們的發展後才死心你諒不諒解我的作法已不重要一心只
想與你在一起的我卻必須分開就當作是人生中最大考驗吧

唉大冷冷無情地說著︰「嘿，雙魚座的男生真是假掰。」



□ §５ □

最後我接受了以下這種說法。
聽說你很辛苦地唸完學業，畢竟我們不同大學，醫學院的壓力我也不懂。
你信裡的內容果然是騙人的，什麼你母親發現我們交往的事情，
實際上卻是我的父親發現的，父親當時是上校正要被派駐外武官，
他打了通電話委婉地告訴你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唯一的女兒了。
你後來娶的護士人長得端端正正的（我百賴無聊地去偷看人家臉書照片），
跟你在不同醫院服務，原來你們也在一起很久了，想說有了小孩就乾脆結婚吧。

不過我始終沒有答應你的請求在臉書上加你為好友，
我也拒絕透過其他人與你對話，我不知道你突然想與我見面的原因，
也不想知道了。
或許你想確定我是否已經知道當年的巧思。
都過去了，一切都會消退下來。

我還是偷看了下網路上你們的結婚照片，
憶起當年那個白皙無血色的男孩，現在你臉上充滿新婚的愉悅，
開朗的笑容，整齊乾淨自然向上梳齊的髮線，與印象中完全不同。
恭喜你有些難說出口，我想你也很明白。

多年後想起來依舊覺得你是個可惡的王八蛋，
或許你對我的好我真的都不知道吧，我要去換上舞鞋，做幾個旋轉的動作。

我會永遠留著那個小盒子和裡面裝的氣味，那是你為我準備的成年禮不是嗎？

大聲的說我要說“Kitto mata aeru”。



□ 註 釋 □


Ｐ收到的到底是哪一瓶香水呢？
為此再做一次提示與整理︰

1) Ｐ是在２００２年生日時收到的，可見這是當時台灣能買到的小香水，
可從會出小香版本的香水與概略年份去猜。

2) 文中有氣味的描述，Ｐ說有清淨的胡椒、麝香繚繞其中，淡淡花香與蜜桃，
最後是甜甜的檀香氣味。

3) Ｐ雖然沒說成熟，但這確實不是那種甜蜜的“女孩”香水。

請猜出這瓶香水吧，很困難吧但猜中有獎勵唷。
猜中的鄉民朋友可以選擇 A.兩萬元PTT幣 B.這支香水的5ml分裝瓶 C.前兩項都要。

規則是一個ID只能推文猜一次，不需解釋原因，以第一位猜中為止，即日到3月27日止。


註*1︰關於Ｐ的簡述請見另一篇文-冷門香水六方會談。
http://www.ptt.cc/bbs/Perfume/M.1332326527.A.C61.html

註*2︰指的是2003年推出的 Armand Basi In Red 紅玉銀柳，有分淡香水與淡香精版本，
頗受到歡迎。

註*3︰指的是2002年 Lanvin 推出的一款香水-Eclat d’Arpege 浪凡光韻女性淡香精。
台灣地區熱銷款。

文中淡黃字部分出自2003年王心凌所演唱的暢銷曲“當你”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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